在胡总身边的日子
——纪念胡庆昌大师
1993年,我第一次见到胡总,当时由于有幸被推荐参加亚洲青年结构工程师培训班,因此通知我去办公室见胡总。我以为胡总要考考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见到胡总时,他直接对我说:“你要去泰国学习,我这里有一本Pauly来院里讲课时的讲义,你读一读,会对学习英文专业词汇有帮助。”言语之间就像是一位认识了很久一样的长辈。胡总又讲了一些关于中国抗震规范发展的情况,由于看到来找胡总的人很多,于是我便主动告辞了。
在设计院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三年。1996年,胡总和柯总准备动身去墨西哥参加世界地震工程大会,并在会上介绍中国对于巨型结构的最新研究成果。我和白玲、刘金林两位同志协助两位总工程师准备发言的英文稿和展板。这是我第一次跟随胡总做一些具体工作。在工作过程中,我发现胡总的办公室总是很整齐,桌面也总是很干净。我觉得办公室陈设与胡总的风格很像。胡总经常穿深色上衣,浅色裤子,黄颜色皮鞋。从上到下一尘不染,看上去便是一位学者的风度。胡总的字清秀有劲,不仅中文如此,英文也写得特别漂亮。我曾冒昧地问胡总通晓几种外文。胡总不假思索地说,英文是上学时学的。那时教授材料力学课程的有一位外国神甫,经常在校园里骑一辆女式自行车。因为经常交流的缘故,所以英文基础要更好一些,加上毕业后在开滦矿务局工作,周围都是英国、美国工程师,因此英文彻底过关了。日文和德文是自学的,能够看资料。俄文是解放以后,请老师教的,不仅能看资料,而且可以交流和写作。胡总随即写了几行英文花体字,看过之后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1997年,是我在清华大学攻读在职研究生的第二年。我的老师方鄂华教授特意嘱咐我,在研究方向的选择上要征求胡总意见。为此我跑去向胡总请教。那时胡总的办公室就在设计院北门附近的平房里。我去的时候刚好胡总不在,不一会儿他便回来了。没等我开口,胡总便说:“该开题了吧?”我竟然一时间没有回答上来。我想胡总作为大师级的长辈,每天有许多事需要思考,但还时时记着一个学生的每一点进步,对胡总的敬仰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在这之后,我得以经常去胡总那里请教问题,他悉心地讲授了节点抗震性能研究的发展历程,全面而又系统地讲了中国、美国、日本和新西兰四国对于节点问题联合研究的情况等很多专业知识。胡总说,对于梁柱节点的抗震性能研究是中国转自:建筑结构-公众号学界的重点领域,也是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的优势领域。对这个问题的研究会对提升整体结构抗震性能起到推动作用,希望你能将这个研究方向继续下去。胡总的教导使我对结构抗震设计的认识提高到了一个新层面,也使我对研究工作的认识有了极大地深入。后来在我的导师柯长华总工程师的指导下,我们从东方广场工程设计实践中,提取了梁柱偏心节点抗震性能问题作为研究方向。将这些工作向胡总汇报时,他虽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但是会心地笑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胡总在研究工作的过程中给予了我很多具体指导。在这个过程中曾有一次为了探究一个研究公式的来源,胡总派我和新西兰的Pauly教授联系,请他指教。通过反复传真,最终搞清了公式的来龙去脉,还弄清了各国规范对这个公式的应用情况。我感觉在胡总身边不仅深入地学到了专业知识,而且还学到了很多思考问题的逻辑方法,特别是还学到了很多工作习惯。有的同事说,你的字有点儿象胡总的字了。有一天我还真悄悄地放在一起看了看,发觉猛一看还真有点儿象,但是细看起来,才发觉我的字比胡总的字草率了很多。俗话说:字如其人。胡总的内心是平静的,因此无论写字还是做研究,都能够专心地投入进去。这也是我在胡总身边工作最大的感受。
那个时候,胡总总是上午来办公室,下午就匆匆地走了。虽然看不出一点儿忙乱和急躁,但我发觉胡总有时连午饭都来不及吃就离开了。胡总平生最爱吃西餐,我也曾跟着他去过几次西餐厅。因此,看到胡总匆匆来匆匆去的样子,工作间歇我有时故意说:“胡总,该去吃一顿西餐啦。”胡总也只是简单地说,再找时间吧。偶然的机会,我才得知原来是胡总夫人病重,他为了尽量少耽误儿女的工作,所以每天下午赶去医院陪夫人。院里的很多同事都来问候胡总,并愿意帮忙做一些事,但是胡总都一一谢绝了。胡总夫人去世后,我安慰他别太难过,一定注意身体。他颇为感慨地对我说:“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事,好事也罢,困难的事也罢,都要能承受。只有能承受才能推动研究工作向前进步。也只有承受过了,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才会更加珍惜,才能不畏惧困难。”胡总与我,面对面一字一句地讲这番话时,我感觉好像经受了一次彻底的洗礼。后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发觉自己想问题和做事的态度渐渐地变了,变得不再像过去那样简单草率了。我记起了潘光旦先生的话,他说研究生教育是从鱼游也。意思是大鱼怎么游,小鱼就学着怎么游。我发觉自己在内心深处已经开始学着胡总的方式在提高自己了。
1999年到2001年间,我曾两次随胡总参加中日结构会议,并在会上介绍了节点抗震性能的研究工作,由此结识了青山博之、秋山宏等一批日本知名学者。胡总在中日两国学界受到大家一致的尊敬。在2001年的中日结构会议上,为表彰胡总对于中日转自:建筑结构-公众号领域的贡献,大会授予胡总一枚特制奖牌,奖牌上的字至今难忘:良师诤友,奖掖后学。我认为这是对胡庆昌大师为人的真实写照。
2000年之后,在胡总的指导下,我继续深入在节点抗震性能领域进行研究工作。2002年曾有一次为了研究梁墙节点的试验方案,我随胡总去清华大学和方鄂华教授讨论。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我们从土木系馆一直走到清华南门才坐上车。我担心胡总走累了,毕竟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胡总却连说不累,随后告诉我研究工作得抓紧,让我这个年轻人真是自愧不如。这次工作后来在胡总指导下,顺利完成,使中国工程界对于节点问题的研究得以传承和发扬。
2005年,胡总为我编写的转自:建筑结构-公众号教材《基本概念体系-转自:建筑结构-公众号基础》一书题写了序言。他鼓励我认真做好教学工作,并一再告诉我,一方面结构抗震研究的关键是从整体去考虑,不要只见局部,不见整体。另一方面设计科研教学三者应有机统一,长期以来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为设计师们提供了条件和机会,使大家有可能在三个领域进行探索,要珍惜这些机会。
2006年之后,我再一次跟随胡总进入一个新的研究领域。进入到减震、隔震和防止连续倒塌的研究领域。在大量工作的基础上,我与胡总、孙金墀先生共同编著了《转自:建筑结构-公众号抗震减震与连续倒塌控制》一书。
我曾经先后四次为胡总整理办公室的书籍,以及他与世界各国学者的来往信件。这些书籍资料一共装满了八个柜子,而且还有不断增加趋势。我曾问胡总,这些书您都读过?胡总非常谦逊地回答:基本都看过吧。在胡总身边工作时间长了,我才得以知道,胡总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每个周末都去北海公园的国家图书馆看书。不仅认真读,而且认真做笔记,有些笔记本至今保存。因此,胡总的学识不是昙花一现般地绽放,而是一种经久不衰的淳香。他的成就来源于不断地学习,来源于广泛地实践,来源于深入的研究,来源于广博地交流。更重要的是他持之以恒的精神和温良谦逊的态度。这是我要永远向胡总学习的地方。
2010年,胡总住进了医院,开始总以为治疗一段时间便可以回家,还像往常一样。但是看着他日渐衰弱的身体,我的心沉下去了。期间有一天,正好我和胡明兄以及二姐在病房陪着胡总。谈话之间他忽然默默地说:“我很想你们。”胡明兄说:“爸,您糊涂了吧,我和二姐就在这儿,郑琪也在。”胡总继续自言自语,可我们却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那天离开医院时,正是夏意最浓的日子。夕阳洒在树叶上,周围一片金黄。但是看到日渐西斜的夕阳,忽然一丝惆怅涌上来,久久难以平复。
2010年8月5号,在协和医院,胡明兄、二姐、三姐和我一起陪胡总走完了他一生最后的时光。我在之后很长时间都觉得,胡总没有走,他只是又一次出国讲学了,一定还会回来,一定还能见到他。但是这一别却真的再也见不到了。记得胡总曾对我说,他小的时候,曾有一位和尚夸赞他的慧根很高,告诉他应该去修行。胡总的一生一直在不断地探索,他为改变中国抗震设计落后的局面奋斗了一生。他为无数人的幸福安康贡献了一生的时光。他的努力,实现了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梦想,让天下寒士获得了俱欢颜的快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胡总的墓坐落在西山脚下的福田公墓,九月二十八日是胡总的生日。每当秋风袭来的时候,我总会很想念他。我的老师,尊敬的胡庆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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