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民营建企求生存求发展调研报告（上）

来源：建筑前沿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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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关于开展“走进建筑工人、走进建筑工地、走进建筑企业”专题调研的通知》（苏建协〔2023〕16号）精神，江苏省建筑行业协会立项了“民营建筑企业如何求生存求发展”的调研课题，组建了专题调研班子。

调研组通过问卷调查、企业访谈、召开座谈会等多种方式，对我省民营建筑企业当前生存发展现状进行了深入了解，对美日等发达国家建筑业发展历程和规律作了深入研究。同时，通过召开座谈会和问卷调查，调研组问计于民营建筑企业家，听取破解民营建筑企业生存发展的良策，在此基础上，调研组研究撰写了报告。

课题调研背景

江苏建筑业2022年完成总产值4.38万亿元，占全国比重13.0%，产值规模继续保持全国第一。实现建筑业增加值7377.8亿元，连续16年保持在全省GDP的6%左右。建筑业上缴税金1133.4亿元，年末从业人员895.5万人，人均劳动报酬达71941元，是我省名副其实的支柱产业、优势产业、富民产业。

支撑起江苏建筑业的强大基础和主体力量的是省内民营建筑企业。因为我省超过99.9%的建筑企业是民营建筑企业，是他们大发展托起了江苏建筑业的辉煌成就。

但近年来，随着八大央企以及外省市有关大型国企，凭借国有资源、行政背景纷纷进入我省各地市和区县建筑市场，我省民营建筑企业的生存空间受到了严重挤压，不少民营建筑企业开始出现断崖式下跌。如何破解民营建筑企业的生存发展难题是摆在江苏建筑业面前的一道重大课题。

7月14日发布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从持续优化民营经济发展环境、加大对民营经济政策支持力度、强化民营经济发展法治保障、推动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促进民营经济人士健康成长、营造关心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社会氛围等六个方面部署了任务，既有“民营经济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力军”等新提法，也有不少回应民企“要账难”“融资难”“公平竞争”“平等法治保护”“政策不连续、不稳定”等关切的新举措；7月28日，国家发改委等部门又提出了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的28条举措，并明确了责任单位。这些支持民营经济的新动向新政策从一定程度上提振了民营企业信心。

本调研课题的目的是为了深入剖析我省民营建筑企业的发展难题，探索新形势下生存发展的有效路径，稳固江苏建筑业全国第一的地位，为全省经济社会发展“争当表率、争做示范、走在前列”担起责任，为谱写“强富美高”新江苏现代化建设新篇章建新功、做贡献。

江苏省民营建筑企业的生存发展现状及原因剖析

围绕当前民营建筑企业关心的问题，调研组专门设计了调查问卷，问卷包括企业基本情况、生产管理情况、市场营销情况、发展战略及相关措施、需求及发展建议等5大方面、28个题目。

截止2023年8月10日，调研组收到问卷反馈119份，覆盖了13个设区市，受调研企业既有总承包企业，也有专业承包企业，主营业务包括了房建、市政、公路、安装、装修等。

从调查问卷反馈情况来看，我省民营建筑企业生存发展现状如下。

产值规模下滑明显。从问卷情况来看，仅有不足5%的企业反馈生产经营状况良好，保持平稳增长，这些企业都是省里的龙头建企。受调研企业中超过80%的企业产值规模下滑明显，近40%的企业下滑幅度达到了50%及以上。从受调研企业填报数据来看，今年上半年完成产值情况与2022年同期相比，情况更加不理想，60%的企业生产经营实现情况是往年同期的30%-50%，不少企业今年上半年新签合同额仅为2022年度的20%。

生产经营举步维艰。根据调查问卷反馈，受到建设单位拖欠工程款、项目材料成本上涨、法律诉讼案件增多、税费负担过重、环保检查约束等多重因素影响，大批民营建筑企业出现生产经营困难情形。不少民营建筑企业因为建设单位拖欠工程款数额巨大，建设单位短时间内无法进行兑付工程款，导致建筑企业无力支付下游分包商、材料商相关款项，这些企业应诉案件急剧增加，企业账户被冻结、财产被保全，正常生产经营深受影响。

市场开拓困难重重。一是在市场招投标中，建设单位设置的准入门槛过高，比如要求具备一定的资质等级、工程业绩、注册资本金、获奖工程等，有的地方甚至让建筑企业办理地方信用报告，这些隐性壁垒排斥了大部分民营企业参与。二是央企国企凭借自身独特的资金优势，在投标报价上采取非正常低价竞争手段抢占市场，比如市场竞争项目，央企国企在标底基础上平均下浮达到15%，高的甚至达25%，这样的中标价正常情况下无法盈利。三是今年上半年市场项目大幅缩减。在调研中，南京市六合区建筑企业反馈，今年上半年整个六合区新开的政府投资项目共6.1亿元。多地政府平台因为自身资金状况不佳，甚至要求建筑企业投资拍地，然后政府给配套一些政府项目。大部分民营建筑企业今年新签合同出现断崖式下跌，甚至各地都有大批建筑企业上半年没有一个新签项目。

流动资金非常紧张。受调研企业普遍反馈应收账款压力巨大。各地都有不少建筑企业因为房地产商暴雷造成大量工程款拖欠。政府要求建筑企业“保交楼”，并且实行“挂旧账、记新账”，这也直接导致前期开发商拖欠的工程款回收更加困难。80%的企业反馈政府项目拖欠工程款超过房地产商拖欠工程款，如某交通工程公司近年来年度营业收入均在10亿多元，但企业总应收账款高达46亿元，且拖欠款均为政府项目。这么大的应收账款给建筑企业造成的资金压力可想而知。对于政府项目拖欠工程款，没有多少民营建筑企业会和政府“撕破脸皮”，通过法律程序保护自身权益。一旦企业资金链断裂，企业何以生存？

企业融资需求很大。根据调查问卷反馈，民营建筑企业采取的融资方式主要有银行贷款、内部集资、票据融资等，银行贷款期限多为一年期，少部分企业贷款利率为3%-4%，大部分企业贷款利率为5%-6%，这个利率远高于央企和国企的融资利率。而且民营建筑企业通过银行融资，往往都被要求提供抵押物，民营建筑企业基本上都是轻资产的，能拿到的融资额更是“杯水车薪”，与企业实际需求差距太大。民营建筑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顽疾在实际中始终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企业发展意愿强烈。尽管面对种种显性、隐性的不公平市场待遇，民营建筑企业家们虽然有焦虑、信心受挫，但普遍还是展示出了对未来发展的强烈意愿，他们想继续把企业经营好，想方设法留住企业骨干，尽最大努力承担社会责任。有些企业通过寻求差异化发展成效初显，有些企业积极寻求与央企国企合作，以分包业务填补业务下滑空间，有些企业持续优化企业内部体制机制，不断适应市场环境。

工程项目是建筑企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资金是建筑企业的生命线。调研组认真剖析了民营建筑企业生存发展遇到的突出问题，发现大批民营建筑企业不能很好解决市场和资金这两大问题，才导致企业生存发展受到严重影响。而导致民营建筑企业这两个方面受到掣肘的主要原因有三。

一是不公平的市场竞争。习总书记在多个重要场合和会议中充分肯定了我国民营经济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但在市场竞争中，政府投资项目更偏爱央企国企。一方面，央企国企领导可以凭借国资和政治背景，和政府领导直接对话洽谈项目，而民营企业不具备这样的政治资源。尤其在反腐力度加强、各级巡察巡视的大环境下，“政府项目给央企国企干不会有问题，给民营企业干是不是有什么腐败”的言论甚嚣尘上；另一方面，央企国企负责人考核机制没有利润指标，在市场竞争中为了项目中标，甚至以低于成本价中标。试想，如果央企国企考核利润指标，他们还会不计代价的做亏本买卖吗？关键是很多亏本项目，央企国企又分包或者转包给地方企业施工，这里有没有风险转嫁？第三，很大一部分项目招标设置过高壁垒，以利于央企国企，排除中小型民营建筑企业，例如：主营业务收入排序入围，设置注册资本要求，设置鲁班奖、国优奖加分等。第四，招投标评分体系中，信用分分值太少，技术方案分值太高，评标专家的个人主观因素太重，由此带来的评标专家腐败问题已成为“行业毒瘤”，评标结果的公正性难以保证。

二是大量的拖欠工程款。国家对农民工的工资是有保障的，不允许拖欠。但是建筑企业的工程款拖欠却是行业普遍现象。拖欠工程款的建设单位主要有两大类：第一类是政府及其投资平台，第二类是房地产开发商。值得关注的是，全国各地的平台公司拖欠工程款总额或许远超过房地产开发商的拖欠工程款总额。在去杠杆、降负债，银行贷款收紧之后，政府及政府投资平台流动性受到严重影响，前期建筑企业垫付的资金无法支付。新项目又因资金短缺暂缓开工。今年新开工项目大幅下滑，这一情况可以从上游的设计院没有业务大量裁员得到印证。拖欠理由无非是未完工、未审计决算等。对于暴雷的房地产商，建筑企业一方面拿不到工程款，另一方面还要承担“保交楼”任务。对于资金状况好一点的地产商，工程款也存在拖欠，他们担心付给建筑企业以后，建筑企业拿去其他项目救急。拖欠工程款已经成为影响建筑行业健康发展的最大问题。

三是企业融资难融资贵。虽然政府鼓励银行加强与民营建筑企业的金融合作，在金融贷款方面给予支持，但实际上大部分银行反映没有具体的落地细则。民营建筑企业在办理信贷业务时，没有和央企、国企一样受到同等对待，往往贷款设置一些非必要障碍条件，而且审批流程长、贷款额度低、贷款利率高。银行出于风险考虑，往往“嫌贫爱富”，有融资需求的企业融不到资，没有融资需求现金流好的企业，银行又求着企业贷款。

发达国家建筑业发展的周期性启示

据美国著名杂志《工程新闻纪录》（ENR）数据，全球建筑业大国有中国、美国、日本、德国、法国等。欧美和日本等国家的建筑业发展都早于中国，课题组认真分析他们的建筑业发展周期，希望能对我国建筑业发展有所启示。

日本建筑业是其重要经济支柱产业之一。1960年-1974年是日本建筑业快速发展期，年复合增长率达到20.32%。1975-1990年日本建筑业进入稳步增长期，年复合增长5.85%。1991-2010年日本房地产泡沫破裂，陷入失落的20年，经济低迷、不良高企、居民财富缩水、长期通缩，建筑业进入寒冬期，大量建筑企业破产。2011年之后日本建筑业受三重利好叠加开始进入复苏期：日本大地震灾后，基建修缮、房屋住宅重建需求加大，2012年“安倍经济学”政策刺激（即积极的金融政策、灵活的财政政策、促进并发展民间投资），2013年东京成功申奥，公共道路、体育场馆等其他基建项目需求增多。近年来日本建筑业年复合增长率保持2.5%左右。

目前日本有56万家从事建筑业的企业，其中大型建筑企业很少，5000人以上规模的企业15家左右，主要有鹿岛建设、大成建设、清水建设、大林组、竹中公务店等，且都具有百年发展历史。98.9%是中小型建筑企业，他们大多作为大中型建筑企业的分包商，提供专业的劳务服务。

建筑业是美国最大的工业，是美国经济的支柱产业。因为美国是一个新兴国家，其建筑业发展较早，18世纪就开始了城市发展和基础设施建设。在20世纪20年代之前，美国各个州都有家族式的建筑商，负责道路、桥梁、铁路的建设。我们单看美国近一百年建筑业发展历史，大致有以下几个阶段：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美国建筑业开始迅速扩张，水电站、大坝、悬索桥等工程让建筑业迅速扩展。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建筑商在世界各地修建空军基地、道路桥梁、码头港口等设施，在加勒比海、南太平洋、阿留申群岛、北非、欧洲等地承接大批海外工程；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美国进入后工业化时代，城际高速公路项目、核电站、高层建筑、公共建筑和居民住宅建设全面开花，这期间大型建筑商逐步转型具备“设计+施工”能力；20世纪80年代，大量的工业项目开始兴建，美国建筑业出现了新趋势，大型建筑公司变为公众上市公司，建筑业更加注重效率、效益。进入21世纪，2001年-2008年美国房地产泡沫和次贷危机，使建筑业陷入低潮期。但由于美国开放的移民政策、健康的人口年龄结构、富有弹性和活力的市场经济与创新机制，建筑业快速走出了低谷，并且更加注重绿色建筑、技术创新和数字化转型。据有关数据查询，2022年全美建筑企业达73万多家。与日本情况基本相同的是美国大型建筑企业也非常少，1万人以上规模的建筑企业仅70家左右，1000人以上企业400多家，99%的建筑企业在100人以下，其中大部分是班组型小微企业。

美国大型建筑企业集团通常规模庞大、业务范围广泛，如Gensler，PerkinsandWill，HDR，Jacobs，AECOM等美国头部建筑集团，大多具有投资、设计、项目管理和咨询等综合能力，但主营方向略有不同、各有优势。

美国中型建筑企业通常是一些专业化企业，如建筑设计公司、工程咨询公司、施工管理公司等，他们通常专注于特定的领域或专业技术，为大型建筑集团提供高水平的专业服务，与建筑师、工程师和业主等合作，确保项目的顺利进行。

美国小微型建筑企业通常是班组型的劳务企业，他们通常专注于特定地区或特定领域的施工，专门为工程项目提供劳务服务，具有较高的灵活性和快速响应能力，能够满足客户的个性化需求。

美、日两国的建筑业发展基本都经历了一个从兴起、蓬勃、衰败、恢复的周期性过程，最终都形成了相对稳定的“金字塔”型产业结构，即：塔尖少量的大型跨国企业集团，塔身众多专业化公司，塔基几十万家班组型小微劳务企业。金字塔型产业结构的显著特点就是：塔基的小型企业最多，一般在95%-99%；塔身的中型企业很少，一般在1%-5%；塔尖的大型企业则只占0.1%-0.5%。这样的产业生态，分工明确、互补发展、和谐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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